2007年12月21日 星期五

買了水星領航員(11) :)



裡封面....郵差先生淚目XD

本集收錄了Navigation51~55話。
還沒買的快去買吧:)

2007年12月17日 星期一

蒲公英女孩 ( DANDELION GIRL )


最近Clannad 動畫跑到ことみ線了。
在第11話,ことみ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前天看見兔子,昨天是鹿,而今天則是你。"
因為好奇,就把這句話拿去google,
結果出來的就是這一篇科幻愛情小說。



這是美國作家Robert Franklin Young發表於1961年的科幻愛情小說。

蒲公英女孩

山上的那個女孩使馬克想起了埃德娜‧文森特‧米萊。或許是因為她站在午後的陽光下,而她那蒲公英般色澤的頭髮則在風中起舞;又或許是因為她那老式的白色連衣裙纏繞著其修長而苗條的雙腿。無論如何,馬克都有個強烈的感覺便是那位女孩來自過去,然而事實證明這個感覺是錯誤的,女孩並非來自過去,而是未來。馬克在女孩身後的不遠處停住了,他的呼吸由於登山的緣故顯得有些急促。女孩還沒有發現他,而他也正在考慮如何使女孩知曉他的存在,而又不至於受到驚嚇。


當他下定決心之後,他便取出煙斗,填滿煙葉,點著它,並用手護住煙斗,猛吹幾口直到煙葉完全被點燃。當馬克再望向女孩時,女孩已經轉過頭來,正好奇地打量著他。馬克慢慢地走向女孩,享受微風輕輕拂過臉頰的快感,明顯地感覺到天空變得更近了。他暗暗告訴自己,以後要經常進行徒步旅行。在到達這座小山之前,他曾不時地穿過一片樹林,而此時那邊樹林早已遠遠地落在他身後,一片淡黃,似乎在這淺淺的秋意中慢慢燃燒著。在樹林的那一邊有一個小湖,湖邊的小屋和釣魚的橋墩與小湖似乎融為了一體。


在妻子被意外地召去履行陪審義務之後,馬克只能獨自一人打發從暑假中擠出的兩周時間,白天釣魚,夜晚則在客廳的大壁爐前看書。在過了兩天這樣有規律的生活之後,馬克出發進入了那片樹林,漫無目的和方向地走著,直到他到達了這座山,看到了那個女孩。 女孩的眼睛像天空一般蔚藍,而天空也似乎也成了她那苗條輪廓的外框。她那鵝蛋般的臉龐柔軟而又甜美。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使得馬克非常地痛苦,因為他必須強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想要伸手摸一摸她那被風輕吻的精緻臉頰的衝動。儘管自己的手並未離開身旁,但馬克卻似乎感覺到指尖隱隱作痛。怎麼會這樣?我已經44歲了,而她頂多剛過20歲,是什麼抓住了我的心?馬克心裡波浪起伏。「嗨,你喜歡這裡的風景嗎?」他大聲問道。 「哦,是的」,女孩邊說邊轉過身去並將手環繞在身前,「這裡簡直太迷人了。」


馬克隨著女孩的眼光望去,嘴裡不禁念道:「是啊,確實如此」。在他們腳下,那片樹林,以一種暖秋的色調再次向前方的低地鋪展出去,在環繞過幾里外的一個小村落後,最終在遠處邊境的一個村落前從容褪開。在遠處,薄霧使小灣城那鋸齒狀的輪廓變得柔和起來,並賦予了它中世紀城堡的外貌,使它看來更像是在夢裡而非現實中。


「你也是來自於那座城市嗎?」馬克問道。 「在某種程度上是的。」女孩微笑地望著她,「我來自於240年後的小灣城。」 這個笑容讓馬克意識到女孩並非真的認為馬克會相信她,但是如果馬克假裝相信的話卻也不錯。因此,馬克也笑了:「那一定是公元2201年,是吧?我想到那時小灣城會變得很大?」 「哦,是的」,女孩指著他們腳下的樹林邊緣,說道:「那時這裡將是人口稠密帶,第2040號大街正好穿過那片糖楓林。你看到那群蝗蟲所在的地方了嗎?」 「是的」,馬克說,「我看到了。」 「那是一個新購物中心的所在地。它的超級市場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你需要花上半天的時間才能穿過它。在那裡,你可以購買到從阿斯匹林到陸空兩用運輸器等等在內的幾乎所有你想要的東西。在超級市場旁邊,也就是那片山毛櫸樹林所在的位置,有一間大型女裝商場,裡面專門銷售頂級女裝設計師的最新設計。我穿的這件連衣裙就是今天早上在那裡買的,很漂亮吧?」 「哦,是的。」不過,我可不相信這裙子是240年後的產物。


馬克心裡雖然這麼想,表面上卻很有禮貌地觀察著那件連衣裙。裙子是用一種未曾見過的材料剪裁而成的,這種材料似乎是由棉花糖、海水泡沫以及雪花混合而成的。這大概是女孩自己做的衣服吧,馬克邊想邊說道:「我猜你是乘坐時間機器來的吧?」 「是的,我父親發明了一台時間機器。」 馬克端詳著女孩,他從未見過如此坦誠的一張臉,「那你經常來這裡嗎?」 「哦,是的。這裡是我最喜歡的『時光坐標』,我有時在這裡站上好幾個小時,不停地看這看那。前天我看見了一隻兔子,昨天是一頭鹿,而今天則是你。」


「可怎麼會有昨天呢」,馬克問道:「如果你總是按時回到同一個地點的話?」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女孩說:「那是因為那個時間機器同其他事物一樣也是受時間影響的,因此如果你想要保持相同的『時光坐標』的話,你必須每隔24個小時就將它的鐘錶指針往回撥,而我沒有這樣做,那是因為我更喜歡每次回來時都是不同的一天。」 「那你父親有跟你回來過嗎?」


女孩並沒有馬上回答馬克,她抬起頭來,一群「V」字型的天鵝正懶洋洋地從他們頭頂飛過,女孩出神地看了好一會,才說道:「我的父親現在病了,他一定非常想來,如果他身體允許的話,不過沒關係,我把我所看到的全部都告訴他了」。女孩又急忙補充道:「那就好像他親自來到這裡一樣,你說是吧?」 馬克看著女孩那期待的眼神,心裡一陣感動:「是的,肯定是那樣的」,接著他又說道:「有一台時間機器一定很棒吧!」 女孩嚴肅地點點頭:「這對於喜歡草地的人們來說是一種恩惠,在23世紀,已經幾乎沒有多少草地了。」 馬克笑了,說道:「是啊,即使是二十世紀的今天,也已經沒有多少草地了,我猜你肯定會說這片草地是屬於某個收藏家的吧,看來我以後得經常來這裡,呵呵。」


「你住在這附近嗎?」女孩問。 「我住在後面三里遠的一個小屋裡,原本是來度假的,可現在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我的妻子由於要履行陪審義務,因此不能和我一道來這裡度假,而我又不能推遲這個假期,因為我已經累得像個梭羅了。我叫馬克‧倫道夫。」 「我叫茱莉」,女孩說,「茱莉‧丹弗斯。」 這名字就像這條白色連衣裙一樣很適合她,還有這藍色的天空、小山以及這九月的微風都很適合她。或許她就住在這樹林裡的某個小村落……但是這並沒有關係,如果她想假裝來自未來,那就讓她繼續裝下去好了。馬克真正在意的是他第一眼看到女孩時,那種心動的感覺,以及端詳女孩那溫柔的臉蛋時所產生的嫩滑感。


「你從事什麼工作呢,茱莉?」馬克問道,「或者你還是個學生嗎?」 「我還在讀書,正努力成為一名秘書。」茱莉回答道,她向前走了半步,做了一個漂亮的旋轉,將手環繞在自己胸前。「我真的非常想成為一名秘書」,茱莉接著說道:「你想,在一個很重要的大辦公室裡,將那些重要人物的談話記錄下來,這是多麼非凡的一項工作啊!想讓我成為你的秘書嗎,倫道夫先生?」 「我非常願意」,馬克說,「我的妻子就曾經是我的秘書——哦,那是戰前的事了,那也是我們倆相識的原因。」哦,我怎麼會說起這個,馬克自己都有點驚訝。 「她是個好秘書嗎?」茱莉問。 「她是最好的,我很遺憾後來她不再是我的秘書了,不過她卻成為了我的妻子,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失之於朝,得之於野』吧。」 「呵呵,是的,確實如此。哦,倫道夫先生,我得回去了,我父親正在家裡急著聽我今日的見聞呢,而且我也得回去給他準備晚飯了。」 「明天你還會來這裡嗎?」 「應該會吧,我最近每天都有來這,再見了,倫道夫先生」 「再見,茱莉。」 馬克看著女孩輕巧地跑下山,消失在那片糖楓林中——也就是240年後,第2040號大街的所在地。馬克笑了,心想:多麼可愛的女孩啊。


一種難以抑制的好奇心就如同對生命的熱情一樣令馬克全身顫抖起來。正因為曾經否認過這兩種價值,因此此刻,馬克更能體會它們的重要性。20歲時,他是個嚴肅的年輕人,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取了法學院;24歲時,他就擁有了自己的事業,雖然那時事業還小,可卻佔據了他的全部——哦,好吧,並非全部,當他與安妮結婚時,曾經有一段短暫的時期——工作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它的緊迫感。接著,隨著戰爭的來臨,又有一段時期——這次要長的多——工作不僅變得遙遠,甚至在某些時候還有些卑鄙。然而,在他回歸平民生活之後,工作的緊迫感又回來了而且似乎報復般的更加緊迫,因為此時,他不僅要撫養妻子,還有兒子傑夫。於是從那個時候到現在,馬克便被自己的工作佔據了生活的全部,除了每年四個禮拜的假期——而這也是他最近幾年才允許自己享有的。前兩個禮拜,他會和安妮、傑夫一起去後者所挑選的某個旅遊勝地;後兩個禮拜,也就是在傑夫回學校以後,他會和安妮兩人獨自呆在他們湖邊的小屋裡。然而,今年他也許只能獨自一人度過那兩個禮拜了。唔,或許並非是單獨一人。 馬克的煙斗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他再次將它點燃,深吸一口,慢慢地走下山,動身返回那片樹林,朝著小屋的方向走去。


秋風已至,白天的長度逐漸變短,而夜晚的潮濕也已開始侵襲這霧色朦朧的天空。馬克走得很慢,當他回到湖邊時太陽已經落山了。這是一個小湖,但卻很深,樹木沿著湖畔延展開來。小屋就在距離湖邊不遠處的一排松樹下,一條曲折的小路將它和釣魚的橋墩連接在一起。小屋後面有一條泥路與高速公路相通,而馬克的旅行車就停在後門邊上,隨時準備將其載回文明社會。


馬克在廚房隨便地吃了點東西,吃完後,他便回到起居室看書。屋外小棚裡的發電機不時地傳來一陣嗡嗡聲,但這早已被現代人的耳朵所習慣的吵雜聲並未打破夜的寂靜。馬克從壁爐旁那精心準備的書架上挑出一本美國詩集,坐了下來,翻到《小山上的午後》這一頁,他將這首寶貴的詩來回讀了三遍,每讀一遍他便彷彿看到那女孩站在午後的陽光下,她的長髮在風中起舞,她的連衣裙則像柔和的雪花般纏繞在她那修長而又可愛的雙腿上……忽然有一種塊狀物湧上了馬克的喉嚨,使他難以下嚥。 馬克將書放回了書架,走出小屋,站在門廊上,他再一次點燃了手中的煙斗。馬克開始強迫自己想安妮,不多時,安妮的臉便呈現在他眼前——堅實而又溫和的下巴,溫柔而又富有同情心的雙眼,儘管裡面總有一絲馬克至今無法瞭解的恐懼,還有那依舊柔軟的臉頰以及那優雅的微笑——這些所有的優點都在她那波動的淺棕色長髮以及那高挑身材、優美身姿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引人注目。每當馬克想起自己的妻子,他總會驚歎於她那似乎永遠不老的臉龐,驚歎於他如何能在這麼多年後依舊像多年以前的那個早上——馬克第一眼見到她時那樣可愛。


因此,很難想像僅僅過了20年之後,自己竟會那麼期待與一個按年齡幾乎可以做自己女兒的接近於虛構的一個女孩約會。哦,不是這樣的——但似乎也不是完全無法想像,馬克立刻搖擺起來。有一陣子,馬克甚至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離開了自己,完全無法掌握。所幸,過了不久,雙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控制之下,而這個世界似乎也回復到其原本健康有序的軌道上。馬克熄滅了煙斗,重新回到了屋裡。在臥室裡,他脫了衣服,鑽進被窩並關上了燈。夢鄉本應很容易地到來,但卻沒有,等到它最終來臨時,卻是一些穿插著許多急促的夢的碎片。 「前天我看見了一隻兔子」,女孩說,「昨天看見了一頭鹿,而今天則遇見了你。」


第二天下午,女孩穿著一件藍色的連衣裙,用一條藍色的絲帶綁住她那蒲公英般色澤的長髮。馬克在到達山下後,站了一會,一動也不動,直到他那繃緊的喉嚨放鬆下來,他才走上山去,站在女孩的身旁。但女孩那具有柔和曲線的脖子和下顎卻令他的喉嚨再度繃緊起來。因此當女孩轉過身來向他說:「嗨,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馬克停了好長一會才回答道:「但我還是來了,你也是。」 「是的。」女孩說,「我很高興你能來。」 他們倆在附近一些露出地面的花崗岩上坐了下來,俯望著山下的風景。馬克點燃了煙斗開始抽煙,並朝風中吐出煙圈。「我父親也吸煙斗,」女孩說,「當他點煙葉時,也像你那樣,用手護住煙斗,即使一點風也沒有。你和我的父親在好多地方都很相像。」 「給我講講你父親吧,」馬克說,「也講講你自己。」


於是,女孩便開始講起她和她的父親。她說她今年21歲,她父親是一名已退休的政府的物理學家,他們住在第2040號大街的一套小公寓裡,自從她母親四年前去世後,便由她一個人來照顧父親。接著馬克也給她講起了他自己以及安妮和傑夫——包括他準備在將來使傑夫成為自己的合夥人;以及安妮對照相機的恐懼症,例如在他們結婚的那天,安妮便拒絕照相並且自那以後,一直也不肯照相;還有他們三個去年夏天野營旅途中的快樂時光。


當馬克講完後,女孩不禁讚歎道:「多麼令人愉快的家庭生活啊。生活在1961年定是非常美妙。」 「有了時間機器,你隨時都可以搬來這裡住啊。」 「並非那麼簡單,除了要照顧我父親外——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拋棄他的,還有時空警察必須加以考慮。你要知道,時空旅行實際上是僅限於政府發起的歷史探險隊成員的,它並不向一般公眾開放。」 「但你似乎來去自如啊。」 「那是因為我父親他自己發明了一台時間機器,而時空警察並不知道。」 「但你還是違反了法律呀。」 女孩點點頭:「是的,但這僅僅是在他們眼裡違法,僅僅是依據他們的時空觀念,我父親他有自己的看法。」


聆聽女孩說話是如此的愉快,以至於並不用考慮她講的是什麼內容,馬克非常希望女孩繼續講下去,不管她講的話題在他聽來是多麼的牽強。「給我講講你父親的看法吧。」馬克趕緊說道。 「首先我要告訴你官方意見。那些認可它的人們認為,未來的人不應實際參與到過去所發生的事情裡,因為他們的出現很可能造成某種矛盾,而未來的事件則有可能因為這些矛盾而需發生改變。因此,時空旅行部門規定只有經過授權的人員才有權利使用他們的時間機器,並且組織了專門的警察部門來抓捕那些試圖跨越年代的人,如那些嚮往更簡單生活的人,還有那些將自己偽裝作歷史學家以便永久地回到另一個時代的人。」 「但在我父親看來,時間這本書早已寫成。我父親說,從宏觀世界的角度來看,即將發生的每件事情其實已經發生了。因此,如果未來世界的某個人參與了過去的某個事件,那他也就成為了這個事件的一部分——這是因為他原本就是該事件的一部分——因此矛盾也就不可能產生。」


馬克深吸了一口煙,鄭重地說道:「你父親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人。」 「哦,是的。」興奮使女孩的臉頰顯得愈發緋紅,她那藍色的雙眸更亮了。「你肯定不會相信他讀過那麼多的書,倫道夫先生。啊,我們住的公寓都被他的書給擠滿了!黑格爾的,康德的,休姆的,愛因斯坦的,牛頓的,等等等等。我也——我自己也讀過其中的一些。」 「我收集的同樣多,事實上,我也讀過其中一些。」 女孩全神貫注地看著馬克的臉。「太棒了,倫道夫先生,」她高興地說,「我敢打賭我們倆擁有許多相同的愛好。」 兩人後面的談話最終證明了他們倆確實有許多相同的愛好——儘管先驗主義、貝克萊主義以及相對論並非適合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在九月的小山頂上談論的話題,尤其是這個男人已經四十四歲了,這個女孩才二十一歲,而馬克直到剛才才意識到這一點,不過幸運的是補償還在後面——兩人關於先驗主義的愉快討論不僅引出了「較早」和「較晚」的結論,也引出了女孩眼中那微妙的火花;兩人對貝克萊主義的批判不僅強調了這位虔誠的主教的理論中所固有的內在缺陷,也使得女孩的臉更紅了;而兩人對相對論的回顧則不僅證明了能量確實總是等於質量乘以光速的平方,而且還證明了知識非但不是一種障礙,它還是吸引女性的財富。 那天下午的感覺令馬克久久難以忘懷,直到他上床後仍是念念不忘。


這一次他不再試圖想起安妮,而是躺在黑暗中,任由各種想法不斷地向自己湧來——而這些想法都是有關於一個有著蒲公英般色澤長髮的女孩。「前天我看見了一隻兔子,昨天看見了一頭鹿,今天則遇見了你。」


第三天早上馬克開車前往附近的那個村落,去郵局查看是否有他的信件,結果一封也沒有,這並不出乎他的意料。傑夫跟他一樣都不愛寫信,而安妮此時此刻則很可能是被禁止寫信的。至於律師事務所方面,他已要求秘書不得打擾他,除非是極其重要的事情。馬克猶豫著是否要向枯瘦的郵局女局長打聽這裡是否住著姓丹弗斯的人家,最終他還是放棄了,因為這樣做便會破壞茱莉所精心虛構的故事,雖然他並不相信這一故事的真實性,但他卻不想將這美妙的故事破壞掉。


那天下午,女孩穿著一條黃色的連衣裙並繫著一條同頭髮顏色相同的髮帶。當馬克看到女孩時,他的喉嚨又一次緊繃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但這種感覺很快便消失了,兩人的思想如同兩條興奮的小溪一樣匯流在一起,歡快地流過下午那段短暫的時光。當他們分手時,女孩問道:「明天你還會來嗎?」這還是女孩第一次這麼問——或許這僅僅是女孩從馬克的嘴邊偷出的問題而已——但這句話卻在馬克的耳邊不斷縈繞,一直伴著他走回小屋,直至其恬然入睡。


第四天下午,當馬克爬上山頂時,女孩並不在。失望之情淹沒了馬克,但只一會他便想到,女孩可能是遲到了,或許她馬上就要來了。於是馬克便坐在那些花崗岩上等待女孩。但女孩並沒有來,幾分鐘過去了——幾個小時過去了,女孩還是沒有來。陰影從樹林中蔓延出來爬上了半山腰——太陽就快下山了——而天氣也變得更冷了,馬克最終還是放棄了等待,悲傷地走回小屋。


第五天下午,女孩還是沒有出現。第六天也是。馬克吃不下也睡不著,對釣魚也失去了興趣,書更是讀不進去。自始至終,他都在恨自己——恨自己就像個害相思病的小男生,恨自己就像其他40歲的傻瓜一樣對一張漂亮的臉蛋和一對修長的大腿起了那麼大的反應。就在不久前,除了安妮外,他還從未如此關注過另外一個女人,然而現在就在這裡,在短短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裡,他不僅關注甚至還愛上了那個女人。第七天下午,在馬克爬上山頂前,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但突然這希望之火又重新點燃了,因為女孩就站在陽光下的山頂上,這次她穿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馬克本應在猜測為何她這幾天沒來,然而他並沒有——直到他走近女孩,他才發現女孩流著淚,嘴唇不斷地顫抖。


「發生什麼事了,茱莉!?」 女孩一把抱住了馬克,她的肩膀不斷顫抖,她將臉緊緊地貼在馬克的外套上。「我父親死了,」她痛苦地說。不知為何,馬克知道這是女孩第一次流淚。在葬禮和守喪的整個過程,女孩一滴眼淚也沒流過,直到現在崩潰為止。馬克輕輕地抱住女孩。在這之前他從未吻過她,現在他也沒有,但或許也不能這麼說。因為他的嘴唇掠過了女孩的前額,輕輕地吻了她的長髮——僅此而已。「我很遺憾,茱莉,」馬克說,「我知道你父親對你意味著什麼。」 「他早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女孩說,「從他在實驗室裡做鍶90的實驗時起他肯定便知道了。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甚至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想活了。沒有了他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馬克緊緊地抱住女孩:「不,茱莉,還有一些東西值得你活著,或許是某個人。你還年輕,你還不過是個孩子。」 女孩的臉猛地往後一仰,她的雙眼突然之間眼淚全無,並緊緊地盯著馬克的眼睛:「我不是個孩子,你竟敢稱我為孩子!」 一驚之下,馬克放開了女孩,往後退了幾步。


他還從未見過女孩生氣的樣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女孩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傷我的心,倫道夫先生,但我不是個孩子,真的不是,請答應我,以後別再叫我孩子了,好嗎?」 「好的,」馬克忙說,「我答應你。」 「現在我得走了,」女孩說,「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我去做呢。」 「明天——明天你還會來嗎?」 女孩久久地注視著馬克。一陣薄霧——那是夏季雨後的產物——令她那藍色的雙眸更加閃亮。「時間機器出了些問題,」她說,「有些零件需要更換——但我不知道要如何更換。它可能只能再做一次旅行了,我並不能確定。」 「但你還是會設法來的,對吧?」 女孩點點頭:「是的,我會。還有——先生?」 「怎麼了,茱莉?」 「萬一我沒法來的話——請記住——我愛你。」


女孩走了,她輕巧地跑下山,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那片糖楓林裡。馬克想點煙斗,但他的手卻不斷顫抖,劃開的火柴燒著了他的手。馬克已經完全不記得他是如何回到小屋,如何做的晚飯,如何上的床,但他確實做了這些,因為當他醒來時,他就躺在臥室裡,而當他走進廚房時,那些用過的餐具則躺在洗碗池裡。馬克將碗洗好並煮了咖啡。一個早上他都在橋墩上釣魚,以保持腦子裡面一片空白。他想過會兒再面對現實,他的腦子裡都是有關於女孩向他表白的事。再過幾個小時就能見面了——當然即使那「時間機器」出了問題也完全能將女孩從「未來」帶到山上的。


馬克提早到了山上,他坐在那些花崗岩上等待女孩。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砰砰砰」地亂跳,而他的手則在不斷顫抖。前天我看見了一隻兔子,昨天看見了一頭鹿,今天則遇見了你。馬克等啊等,等啊等,可女孩沒有來。隔天她還是沒有來。當影子變得更長而天氣更冷時,馬克爬下山,走進了那片糖楓林。不久,他便找著一條小路,沿著那條小路,馬克穿過樹林到達了那個小村落,他在郵局前停了下來,查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那位枯瘦的女局長告訴他沒有寄給他的信,馬克在那裡躊躇了一會後,突然問道:「是否有戶姓丹弗斯的人家住在這附近呢?」 女局長搖了搖頭:「從沒聽說過啊。」 「那麼最近這鎮裡舉行過葬禮嗎?」 「那至少是一年前的事了。」 至那以後,儘管每天下午馬克都去那座小山,但直到假期結束,女孩都未再出現過,馬克心裡知道女孩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已經不再屬於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就像她從未屬於過他一樣。夜晚,馬克常遊蕩於那個小村落,他近乎絕望地認為或許是那個女局長搞錯了啊,但他並未找到茱莉存在的任何跡象,而他向過往的人描述女孩的形象得到的卻僅僅是否定的回答。


十月初,馬克回到城裡,他在安妮面前盡力表現以表明他們倆之間一切如初,但安妮卻似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便察覺到了某種不同。儘管她什麼也沒有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卻變得越來越沉默,而她眼中那曾經使馬克疑惑不已的恐懼感也變得越來越明顯了。每個禮拜天的下午馬克便會開車前往那座小山,那片樹林現在已變得金黃,而天空則變得比一個月前還要藍。馬克在那塊花崗岩上一坐便是幾個小時,凝視著女孩消失的那個地方。前天我看見了一隻兔子,昨天看見了一頭鹿,今天則遇見了你。


在十一月中旬的一個下雨的夜晚,馬克發現了一個手提箱。這是安妮的手提箱,馬克也是很偶然才發現的。安妮去城裡打牌,而他則一個人呆在家裡,在花了兩個小時觀看無聊的電視後,馬克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收藏的一些拼圖遊戲。為了尋找一些東西——任何東西——以使自己忘記茱莉,馬克爬上了閣樓,去尋找那些拼圖遊戲。當他翻箱倒櫃地尋找時,那個手提箱從一個架子上掉了下來,撞在地板上,自己打開了——可能是觸動了彈簧。馬克彎腰撿起了它,這是他們倆結婚後租在一個小公寓時,安妮所攜帶的那個手提箱。馬克還記得安妮總是鎖著它,並笑著對他說這裡面放著一些秘密,這些秘密即使是對老公也要保密。箱子的鎖經過這麼多年早已生銹,而剛才的那下撞擊則使它徹底壞掉。


馬克準備把箱子合上,忽然他看到了一條白色連衣裙的摺邊,他停住了。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料子,他曾經在不久之前見過類似的料子——那種由棉花糖、海水泡沫以及雪花混合而成的料子。馬克抬起箱蓋,用他那顫抖的手指拾起那條連衣裙。他的手抓住連衣裙的兩肩,讓它自個展開,裙子懸在半空就像輕輕下落的雪花。馬克盯著裙子一動也不動,他的喉嚨繃緊了。過了好久之後,馬克輕輕地將裙子疊好,將它放回箱裡,並把箱子合上。他將箱子放回了原處。前天我看見了一隻兔子,昨天看見了一頭鹿,今天則遇見了你。


雨點敲打著房頂,馬克的喉嚨愈發繃緊了,以至於有段時間馬克都想喊出聲來了。過了一會兒,馬克慢慢地從閣樓上走了下來,他沿著盤旋的樓梯走進了起居室,壁爐上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是22點14分了,再過幾分鐘,公車便會載著安妮在街角停下,安妮下車後將沿著人行道走到前門。安妮?茱莉?茱莉安妮?那是她的全名嗎?或許是的,人們在使用別名時總會保留自己原名的一部分。在完全更改了自己的姓氏後,她或許認為保留自己的名字是安全的,除了改姓氏外,她必定還做過其他的一些事以躲避那些時空警察。而她不願意照相的事現在看來也不足為奇了。現在想來,當時羞澀地走入自己的辦公室謀求一份工作的她,該是多麼誠惶誠恐啊。孤身一人在一個陌生的年代,既不確定父親關於時空的觀點是否正確,也不確定那個會在40歲時愛上她的男人在20歲時是否對她也有同樣的感覺。但她還是來了,就像她說的那樣。


二十年了,她一直都知道有一天我將會爬上一座小山並看見年輕而又可愛的她站在陽光下,知道我會再一次地愛上她。她一定知道這些,因為這些作為我未來人生的一部分也正是她過去的一部分。但是她為何不提前告訴我呢?為什麼她到現在也還不告訴我呢?馬克不斷地思考著。忽然,他明白了。馬克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跑進門廳,穿上雨衣,出了門,快步朝雨中走去,他沿著人行道走著,雨點打在他的臉上,並沿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其中有一些是雨水,而還有一些則是淚水。一個人若擁有像安妮或者說茱莉那樣的不老容顏,該多麼懼怕變老啊。可是她難道不知道在我眼裡,其實她一點也沒變老?對於我而言,從在辦公室裡見到她並愛上她的那時起,她就一天也未老過。難道她不明白這就是為什麼山上的那個女孩對我而言,就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的原因?


馬克朝著街角的方向走去,當他快到時,公車也開到了。穿著白色防水大衣的安妮從車上走下。馬克的喉嚨繃得使他無法呼吸。那蒲公英色澤的長髮現在顏色更深了,而那種少女所特有的魅力已經不再,但那溫柔的可愛卻仍駐留在她那文雅的臉上,那修長而又苗條的雙腿在十一月的街燈下顯得如此地優美、勻稱,就如同在九月陽光照耀下的那雙長腿一般。 安妮朝馬克走來,她的眼中有著馬克所熟悉的那種恐懼——而此時,那種恐懼更甚以往——馬克知道那是為何。馬克的視線模糊了,他盲目地朝著安妮走去,當他走近時,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的手穿越過歲月,觸摸在安妮那被雨打濕的臉頰上,安妮很快便明白了一切,她眼中的恐懼永遠地消失了。他們倆手牽手一起朝家裡走去…